醫(yī)患雜談:周仲瑛教授治療疑難雜病用藥經驗

周仲瑛教授治療疑難雜病用藥經驗

霍介格。朱佳

江蘇省中醫(yī)藥研究院。江蘇南京210028

周仲瑛教授為全國名老中醫(yī)，學驗俱豐，擅長治療疑難雜病，每獲良效，且用藥獨具特色。筆者隨周教授臨診多年，現(xiàn)將其用藥經驗介紹如下。

1 單藥對癥

周教授臨證強調辨證，但也并不排斥辨病。他在長期臨床實踐中認識到，某些藥對某一癥狀具有確切療效，臨床上習而用之。如治療肢體腫脹，常在辨證基礎上加天仙藤，此藥為馬兜鈴科多年生草本植物馬兜鈴的莖葉，又名青木香藤，性味苦溫，具有活血通絡、化濕利水功效。主要用于治療風濕痹痛、妊娠水腫等，常用于肝腎不足、氣血失和、久病水腫不消的病證，因其含有馬兜鈴酸，可造成腎損害，目前臨床已被限用。但周教授認為，若能辨證準確，用量適當，使用時間不過長，則可達到趨利避害之目的。曾治某患者，男，65歲。兩下肢腫脹20余年，按之凹陷，下肢皮色暗紫，按之有硬結，手脹麻木。證屬氣血失調、濕熱偏盛、血瘀水停，在行氣祛瘀利水、清化濕熱基礎上加天仙藤，服藥1月，腫脹全消。周教授還以炙刺猬皮治療前后二陰病變，如前列腺病變、遺精、陽痿、白濁、陰癢、肛門瘙癢等，以其化瘀除濕止血；治療耳鳴常伍以炮穿山甲破瘀通經，虛證實證皆可應用。
周教授治療腰痛時，常加土鱉蟲，對勞損性疼痛效佳。如腰肌勞損、腰椎骨質增生、腰椎間盤突出等，效果較明顯。曾治一女患者，患腰椎間盤突出癥，腰痛難忍，轉側不利，擬方：熟地黃、yin羊藿、當歸、巴戟天、黃柏各lOg，土鱉蟲6g，續(xù)斷、桑寄生、炒枳殼、瓜蔞、千年健各15g，狗脊、土茯苓各20g，威靈仙12g。7劑，每天1劑，水煎服。二診：藥后疼痛大減，守方去威靈仙，加熟大黃5g，桃仁lOg，丹參12g，續(xù)服半月疼痛消失。對于腹部氣脹不消，常規(guī)治療無效則加用炒萊菔英，周師謂其功似地枯蘿而氣偏輕靈，入胃腸行滯氣，治胃腸氣滯腹痛、腹脹效好；若屬虛滯可配合太子參、白術等消補兼施。其他常用對癥的藥物有：肢體麻木者加雞血藤；肩臂痛者用姜黃；墓頭回治療盆腔炎； 口腔異味者加藿香、佩蘭；頸椎病、項強加葛根；老鸛草則有治療肝硬化的作用．回縮軟化腫大的肝臟；血尿酸增高者加大土茯苓用量；一枝黃花治療咽喉腫痛；皮膚過敏常配伍蒼耳草。

2 對藥組合。相輔相成

周教授治療疑難雜病，非常注意對藥的配伍，注重陰陽互根互用、對立制約、氣機升降出入等．通過藥物的相須相使、相輔相成以加強治療作用，也通過藥物間的相反相殺、對立制約使其發(fā)揮作用，而避免副反應。周教授臨證常說，許多疑難雜病病機復雜，往往是數(shù)證相兼，表現(xiàn)為寒熱錯雜、虛實相夾、表里同病等，治療時通過藥物配伍，而達統(tǒng)籌兼顧的目的。常用對藥配伍原則有幾個方面。
升降相配人體機能維持正常，有賴于氣機調暢，如肺之宣降、肝疏泄條達、腎水上升及心火下潛及脾升胃降等。正是氣機的運動，使得各臟腑之間相互影響、相互協(xié)調，形成一個有機、統(tǒng)一的整體。升降太過或不及或失常，均可致氣機紊亂，影響本臟及相關臟腑的功能。故周教授臨證時非常注重氣機的升降出入等，通過升降相伍，使氣機趨于正常，常以桔梗合枳殼，治療肺失宣肅之咳喘；大黃合川芎，升降相伍治療頭痛，仿升降散意。曾治一患者，頑固性高血壓2O余年，眩暈經年不愈，嚴重時視物旋轉、惡心嘔吐、頭昏重脹、耳如蟬鳴、肢體麻木，大便偏于，1—2天一行，苔薄黃膩，脈細滑。前醫(yī)以平肝潛陽無效，辨證屬風火夾痰上擾．治以熄風化痰。處方：天麻、法半夏、茯苓、川I芎、苦丁茶各lOg，生大黃(后下)5異，澤瀉15g。服7劑眩暈除。
溫清并用 寒熱夾雜證，表現(xiàn)在同一部位寒熱互結，或在不同部位的寒熱錯雜。痰熱內蘊兼有表寒的喘嗽，腎陽虧虛膀胱有熱之尿血。肝經濕熱兼有脾胃虛寒之泄瀉，寒熱互結胃脘之痞癥，痰熱瘀毒久蘊傷及陽氣之腫瘤等，均可溫清并用。周教授還利用這一特點，防止藥物的偏性，如在大隊清熱藥物中加少量溫熱藥物，防其苦寒傷陽；在大隊溫陽藥物中加少許涼性藥物，防其過盛傷及陰血。
補瀉兼顧 疑難雜病多虛實錯雜，或因正氣不足致邪氣壅實，或因實邪積聚而耗損正氣。此時，補虛易助邪，祛邪易傷正，因此要求辨證精當，明確各證在發(fā)病中所占的比例，用藥方不犯虛虛實實。常以枳殼伍白術，治療脾虛氣滯證以消補兼施，脾虛甚者倍白術，氣滯重倍枳殼，或以枳實代之，便秘而干結者以生白術．大便軟爛黏滯不爽者以炒白術，并加大枳殼用量，以加強推導作用。
潤燥互濟 濕熱陰虛互結證，兩者本是相互矛盾，但臨床上并不少見，尤以慢性肝炎、糖尿病、慢性腎炎、腫瘤等慢性疾病多見。用甘寒涼潤之藥滋陰易礙濕，苦辛香燥之藥又易傷陰，如兩者適當比例配伍，潤燥相濟，使祛濕不傷陰，滋陰不戀邪。常用蒼術伍玄參、蘆根配厚樸、草果合知母、半夏合麥冬等。
此外，還以生地黃合淡豆豉，表里相合治陰虛夾表，使邪有出路．內有所養(yǎng)；細辛合白芍開闔互濟；慢性咳嗽兼表證者，或表感致咳嗽者，表邪未盡，久咳不止者，常用細辛合五味子，一開一斂：枳實合瓜蔞，治氣滯便秘；桑葉合桑白皮，治肺熱咳嗽；茜草根合海螵蛸治沖任不調，崩中漏下；十大功勞葉合白薇退虛熱；薺菜花合六月雪，清熱利濕涼血治尿血等。黃芪合防風、附子合干姜等，動靜結合，亦是其常用配伍原則。

3 拓展藥效

周教授臨床旁征博引，注意觀察并總結藥物的療效，不斷地挖掘藥物新的治療功用。除常規(guī)應用一些藥物藥效外，還拓展了一些藥物的治療功用，且效果較好。如治療顱內腫瘤，出現(xiàn)顱內高壓伴頭痛時，常加牛蒡子，藥量用至20～30g。曾治一患者，顱內蝶鞍部位占位，初以化痰散結、通絡定痛不應，二診在原方基礎上加用牛蒡子，頭痛明顯緩解，服2周后疼痛止。周教授謂此藥能升能降、疏風散邪，主治上部風痰。
秦艽味苦辛微寒，具有祛風濕、舒筋絡、清虛熱，治療風濕痹痛及潮熱等。周教授遵《本草綱目》： “手足不遂，黃疸，煩渴之病須之，取其去陽明之濕熱也” ，以其利濕退黃，治療膽汁郁積性肝炎，收效甚佳。曾治一患者，男，43歲，患慢性乙肝伴膽汁郁積，以清化濕熱瘀毒、清熱利濕等法治療后黃疸明顯下降，谷丙轉氨酶亦恢復正常，但黃疸指數(shù)降至40mmol／L，服藥仍難控制，遂在原方基礎上加秦艽，2周后黃疸消退，恢復正常。
周教授還常用魚腥草清熱瀉火、疏風散邪，治療鼻炎、咽喉炎，用炙鱉甲治療晚期腫瘤陰虛水腫、低蛋白血癥；丁香治陽痿；鹿銜草治自汗、黃汗；側柏葉治脫發(fā)；蜂房縮小便治尿頻；晚蠶砂化瘀通經；茵陳清熱利濕治脂肪肝，謂其有降血脂之功效；赤小豆可降脂減肥；炒延胡索兼能安眠；桑葉除疏風清熱、清肝明目外，尚有斂汗之功兼治盜汗，還有降糖作用，用于治療糖尿病；合歡皮補肺療瘡可治肺結核。

4 一藥數(shù)效。多點對應

一味中藥的性味歸經往往不止于一端，具有多重功效，可以在不同疾病中發(fā)揮作用。周教授治療疑難雜病，尤其以老年患者多見，常常數(shù)病纏身。如治療一老年患者，男，78歲，患高血壓、糖尿病、冠心病、腦萎縮、慢性前列腺增生、慢性結腸炎、肺癌等，周教授用藥在辨證基礎上，盡可能用一味藥具多重功效，發(fā)揮其最大效應。如以郁金活血止痛、行氣止痛、涼血清心、利膽退黃，辨證為氣滯血瘀、濕熱互結、肝膽心胃同病者，該藥為首選。遠志治心悸、失眠、健忘，取其寧心安神作用，若患者痰多、咽部不利等，具有形之痰征象，則更為合拍；又如腫節(jié)風(又名草珊瑚)辛苦平，有清熱解毒、活血散瘀功效，周教授常用以治療熱毒內盛、瘀熱內結的肺部腫瘤、胃癌等，如患者同時有咽部不爽、咯痰不利，本藥兼有化痰利咽之效，尚有化瘀止痛之功，若兼有肢體疼痛，或腫瘤所致局部疼痛者，用之更佳。煅瓦楞子散結消痰又能制酸止痛，對于胃癌屬痰瘀互阻者，即可化痰散結、消瘤抗癌，對胃酸多、胃痛者尤為合拍。
周教授還常常結合現(xiàn)代藥理學知識配伍用藥，如川芎通行氣血，有較好止頭痛作用，又能治療臂痛，對中風肢體功能障礙伴疼痛者有益，同時該藥因含有川芎嗪，能迅速透過血腦屏障，治療顱內腫瘤又可作為引經藥使用。

5 擅用成方驗方

周教授對經方成方的應用非常廣泛，但對經方的運用不是一成不變，師其意用其法，依證化裁。一是擴大主治范圍，如用麥門冬湯治療慢性萎縮性胃炎、肺癌、胃癌等；以抵當湯加味治療前列腺增生、腦梗死、顱內腫瘤、腰椎間盤突出、外周靜脈血栓等。二是體現(xiàn)在藥味變化，如己椒藶黃丸治療肝性腹水、腎性腹水、癌性腹水療效確切，但周教授將方中大黃易為黃芪，一藥之變，攻中有補，利中有養(yǎng)，適合久病、疑難雜病等虛實雜夾者。曾治一女患者，2004年5月17日初診�；�肝癌腹水，2月前胸悶惡心，兩腿酸重，肌膚瘙癢，脘腹脹滿發(fā)硬疼痛，食少，尿黃，逐漸消瘦，B超查見肝臟實質性腫塊l0cm x 10cm．膽囊占位影。證屬肝經濕熱、瘀毒互結、氣陰兩傷，治以扶正祛邪。處方：茵陳、炙鱉甲(先煎)、水紅花子、葶藶子、澤蘭、澤瀉、黃芪各15g，炒白術、防己、商陸各10g，土鱉蟲、椒目各5g，豬苓、茯苓各20g，炒蒼術6g，砂仁(后下)4g，沉香(后下)3g，半枝蓮25g，炙蜈蚣3條，陳年葫蘆瓢(煎湯代水)40 g。每天1劑，水煎服。治療至2004年11月15日復診：服上藥后脘腹脹痛略減，治療期間曾2次發(fā)熱，面色萎黃，腹壁青筋隱露，口干欲飲，尿黃。復查B超示：肝右葉7．7era x 6．2 cm，低回聲區(qū)， 中量腹水，脾輕度腫大。以后仍以此方調理，病情控制平穩(wěn)。
周教授擅用成方及驗方，如用《雜病源流犀燭》之柴前梅連散治療多種內傷發(fā)熱、用通氣散治頭痛耳鳴、用游山散治寒凝血瘀胃痛、用宣清導濁湯治竅閉神昏，均有較好效果。周教授亦喜用療效確切之驗方，如治腎結石，取沉香、魚腦石、琥珀粉各等分，共研末分吞；治尿濁(乳糜尿)以水蜈蚣一味60g，單煎，或20～30g入復方，治療乳糜尿效果較好。

－－－－－－－－－－－學習中，謝謝了。
－－－－－－－－－－－周仲瑛，1928年6月出生，全國老中醫(y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工作指導老師，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統(tǒng)醫(yī)藥項目代表性傳承人、江蘇省名中醫(yī)。長期從事中醫(yī)內科醫(yī)療、教學、科研工作。在科研工作中堅持以中醫(yī)理論為指導，臨床實踐為基礎，在大量臨床實踐經驗中找出病證的病理特點、診治規(guī)律，進行辨證立法，制方選藥，作為課題研究設計的基礎。提出辨證和辨病相結合不僅是提高療效的關鍵，還是中醫(yī)科研必須重視的思路和方法。
先后主持國家級、部級、省級以上課題24項，已取得研究成果18項，獲科技進步獎13項，如“中醫(yī)藥治療流行性出血熱的研究”1988年獲國家中醫(yī)藥管理局科技進步一等獎；“中醫(yī)藥治療病毒性高熱的研究”1994年獲國家教委科技進步三等獎；“清化瘀毒、調養(yǎng)肝脾法治療乙型肝炎的研究”1998年獲國家中醫(yī)藥管理局科技進步三等獎。多項成果在國內外處于領先地位。創(chuàng)制科研用藥24種，已轉讓多家藥廠。


－－－－－－－－－－－周仲英前輩醫(yī)德甚好，醫(yī)術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受教了，感謝
－－－－－－－－－－－感謝！畫龍點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