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午后，太陽已經很曬，但是四川南部涼山彝族自治州的有些土坯房里面還十分陰暗。
阿牛呷瑪的屋子里空蕩蕩的，只有兩張床、一個破舊的柜子和幾個木凳。三個孩子一邊玩耍一邊啃著烤土豆。他們的衣服上滿是泥土，一旁的草墊子上丟著他們唯一的玩具——一個破舊的毛絨玩具熊。
“我現在活著的目的，就是要把他們拉扯大�！保叮皻q的阿牛呷瑪說。她住在昭覺縣的竹核鄉(xiāng)，她是這三個孩子的奶奶。
孩子們分別是六歲、五歲和三歲。他們的父母都死于當地流行的
艾滋病。
阿牛呷瑪和三個孤兒
阿牛呷瑪３７歲開始守寡，獨自養(yǎng)大了兩個兒子和兩個女兒。
“好不容易他們大了，我以為能過上好日子了，可兒子開始偷家里的東西�！彼龂@了口氣，回憶說。
她的孩子偷錢是為了買毒品。
�。玻埃埃材甑囊淮魏Y查中，她的四個孩子全被發(fā)現感染上了艾滋病。此后的五年中，他們相繼去世。
現在阿牛呷瑪和她的三個孫女靠每月４０８元的低保過活。有時好心的鄰居會給她一些土豆，當地民政局給她一些被子。
房子是昭覺縣衛(wèi)生局２００４年幫她建的。一根房梁已經斷了，下雨的時候屋子會漏。
阿牛呷瑪說她最痛苦的是孩子們看到鄰居小孩吃糖果或穿新衣服時會拉住她問：爸爸媽媽哪里去了，為什么不給買好吃的東西和漂亮的衣服。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哽咽了，用手抹去眼角的淚，“有時候我夜里睡不著，看著這幾個孩子，就在想，我要是死了他們可怎么辦啊！”
阿牛呷瑪家門后面的墻上掛著一個木相框，
照片上一個女人站在水池邊。鄰居悄悄說那就是她的女兒，但是照片上人的臉被遮住了。
大山深處的痛
地處四川西南的涼山彝族自治州面積６萬余平方公里，總人口４７３萬。州府所在地西昌是中國的航天基地之一，２００７年曾發(fā)射過“嫦娥一號”衛(wèi)星。
涼山以艾滋病的蔓延聞名。２０１０年１２月１日世界艾滋病日，中國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就曾到那里去看望感染者。從１９９５年第一例被發(fā)現到去年底，涼山累計報告艾滋病感染者２１５６５例。
四川省疾控中心副主任楊文說，吸毒是那里艾滋病的主要傳播途徑。雖然政府對販毒吸毒采取了十分嚴厲的打擊措施，但還不能完全解決問題。
“由于當地婚前性行為比較普遍，性傳播也是一個重要的途徑。”楊文說。
因此，涼山的艾滋病感染者當中，青壯年占了很大比例。一旦他們病發(fā)離世，留下來的孩子只能由老人撫養(yǎng)。
根據民政部兒童福利處陳魯南的介紹，涼山有大約８０００名孤兒。由于統(tǒng)計的困難，他很難說清艾滋病致孤兒童的數量，但可以肯定，艾滋致孤的孩子占當地孤兒中很大比例。
中華紅絲帶基金副秘書長葉大偉告訴記者，他曾從涼山州政府處獲悉全州有約三千名艾滋致孤兒童。但是當地獨特的習俗規(guī)定，如果父親去世母親改
嫁后，孩子是不跟著母親一起生活的�！斑@樣算下來實際孤兒的數量可能會更大�！彼f。
政府向艾滋致孤兒童提供了補貼。陳魯南說，國家和地方政府的補貼數額加起來是每人每月６００元。當地很多家庭年收入只有兩三千元，因此這一補貼并不是小數目。
不過并非所有孤兒都能拿到這筆錢，因為錢是按照戶口發(fā)放，而很多孩子沒有戶口，比如阿牛呷瑪家的三個孩子。
另外，涼山州民政局副局長黃正才告訴記者，全州還有大約２０００名單親的受艾滋病影響兒童。“他們不是孤兒沒有這筆補貼，”他說，“我們正在考慮通過納入低保等方式解決他們的生活問題。”
棟梁班的孩子們
一些非政府組織在幫助艾滋致孤兒童方面也做了很多工作。
在昭覺縣，全國工商聯下屬的紅絲帶基金資助了一個棟梁班，１４歲的阿日莫呷（化名)就是這個班上的一個學生。
“我現在家里只剩下一個弟弟和７６歲的奶奶了�！彼f。阿日莫呷看上去很開朗，但她說，父母剛剛去世時自己很抑郁。
“我不喜歡看到別的孩子和他們的父母在一起，”她說著眼圈就紅了，“我認識的孩子中，有的沒有了爸爸，有的沒有了媽媽，我卻爸爸媽媽都不在了”。
而在棟梁班里，阿日莫呷見到了很多像她一樣的孩子，比如１３歲的曲比阿作（化名)。
“在過去，我不開心的時候會到媽媽的墳前哭，對著她的照片說話�！鼻劝⒆鬟煅手f�，F在她會和同學們寫信說心里話。
“他們在回信中會對我說，忘了過去，爭取今后過得更好�！彼f。
這個班２００６年成立，現在有４３名學生，其中１８個是艾滋致孤兒童。班主任、２６歲的某色吾沙說，他們的學費是全免的。
紅絲帶基金計劃今年在涼山再建三個這樣的棟梁班，接收１５０到１６０名孩子。
但是令人更擔心的是學齡前的孩子。
“他們的救助款是給監(jiān)護人的，可是誰能保證監(jiān)護人一定把這筆錢花在孩子身上？”葉大偉說，他曾聽說過有監(jiān)護人用孩子的救助款吸毒的例子。
因此，紅絲帶基金還打算建一個兒童村，撫養(yǎng)這些孩子直到他們能夠上學。
大齡兒童也是一個問題�！耙妥搴⒆咏Y婚比較早，很多都是十幾歲，”葉大偉說，“結婚以后家里可能會讓他們出去打工�！�
聯合國兒童基金會在涼山開展了一個針對大齡兒童的技能培訓。從２００７年開始，兒基會和當地民政部門一共為２００多名兒童提供了縫紉、駕駛、美發(fā)、計算機等方面的技能培訓。
項目官員許文青說，當地民政部門還幫助這些受過培訓的孩子聯系就業(yè)。
“我們可能無法消除這些孩子失去父母的傷痛�！彼f，“我們能做的就是爭取讓他們今后生活得更好。”
更多的工作要做
事實上，涼山還有更多的工作要做。比如，目前還沒有人能夠幫助生活在昭覺縣竹核鄉(xiāng)的６１歲的吉克拉比。
老人的兒媳曾結過一次婚，前夫死于艾滋病，而她兒媳后來也發(fā)現自己被感染了。
“聽到這事兒，我兒子一氣之下離家出走�！奔死然貞浾f。她的兒媳后來也外出打工，從此音訊全無。
小兩口有兩個孩子——三歲的男孩和一歲多的女孩。不知什么原因，男孩一出生下肢就沒有知覺。
“要是有好心人能幫我們治好孩子的腿，我就死而無憾了�！崩先送纯嗟卣f。
當被問到今后怎么給孩子講他們的媽媽時，吉克拉比猶豫了�！八麄冮L大了，慢慢會忘記媽媽的�！彼f。
就在她說話的時候，正蹣跚學步的小孫女摔倒了，“媽媽。”她哭著大叫。
記者：白旭 余里
來源：新華網
－－－－－－－－－－－記者實在講故事嗎？還是純粹為了稿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