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醫(yī)書,汗牛充棟,讀不勝讀,尤刻不勝刻也。不善讀者,狃于所習,失之于偏,則其誤猶在一己,不善刻者,茫無所擇,失之于濫,則其害將遍天下。夫刻書者豈嘗有意貽害哉,其心方以著書立說皆有利于人世,而詎知適以成害耶。且天地間之可以生人者,無不可以殺人者也。圣人體天地好生之心,制為種種生人之具,后世寖失其意,遂往往至于殺人,兵刑其大端,而醫(yī)術則亦非細故也。
上古醫(yī)藥未興,其民多壽,后世方書日繁,其民多夭,其故何哉?蓋醫(yī)藥非所以生人,特補天地之或有所憾,而人乃quanxiangyun.cn/sanji/恃有醫(yī)藥,每無疾而致疾,有疾而又不慎其疾,此殺人之所以多也。夫神農著《本草》,而后世讀《本草》者,輒各主所見,其說不同。越人著《難經(jīng)》,而讀《難經(jīng)》者,復不求甚解,而其旨益晦。圣人以生人之心著書,故其書一而精,世人以售術之心著書,故其書駁而辯。彼淺陋者勿論已,即專門名家,赫赫在人耳目者,亦不免有自炫其術之見。此仲景氏《金匱》一書,能以生人為心,故遂獨有千古。而昌邑黃氏宗之,微言創(chuàng)義,暢發(fā)其旨,亦可謂獨得千古之秘者矣。顧其書不甚傳,陽湖張氏求其全集,積二十年乃得刊行于世,于是遠近始稍有知之者。
夫學儒不宗六經(jīng),而好騁百氏之說,其學卑,習醫(yī)不宗仲景,而墨守一家之言,其術謬。譬如圣人制兵與刑,辟以止辟,刑期無刑,皆生人之心也。自姑息之政行,嚴酷之吏起,而生意凋敝矣。
予既讀黃氏之書,而猶恐其行之不遠也,復命次兒汝琮鋟版多印,以寄四方。愿好言醫(yī)者,家置一編,即欲藉以售術,亦庶幾不失宗旨也夫。
同治七年十二月江夏彭崧毓撰